郑海珠和颜悦色地道声“老彭这趟最辛苦”,便往守宽的屋里去。
她在镇江街上买了新上市的枇杷,坐下来耐心地剥了放在碟子里,攒成一满盘,给侄儿吃。
郑守宽不敢看姑姑,吃着吃着,脸就红了。
郑海珠却语气和静地开口道:“姑姑没有怪你。你可记得姑姑的朋友,茹韭儿姑娘?她也和昨夜灌你酒的那些女子,是一行里的。她们在那种席面上,难得很,敬客人的酒,客人若是不喝,主人去妈妈那里抱怨几句,妈妈指不定就要责打她们。”
郑守宽闻言,先是一愣,嚼着枇杷的嘴不动了,继而快速地吞下果肉,看着姑姑道:“那些军爷,就故意不喝,然后,然后就有婆子上来,拧那些姐姐的胳膊。婆子又笑又骂,但我看到,有个姐姐,转身的时候,抹眼泪。”
顿一顿又道:“后来我喝得去吐了两次,一个姐姐还好心地教我,将杯中酒撒在她的帕子上,别喝下肚去。”
郑海珠心里一痛。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女性太可怜了。
看客嘴炮总是轻松,你一个现代人穿回古代,为什么不在黄金三章里就去砸了妓院,就去讨伐三妻四妾的男人,就去金銮殿指着皇帝的鼻子念檄文要三民主义。
哪有那么容易,戚继光和海瑞还纳妾呢。只能日拱一卒,从松江刘捕头女儿那样的小娃娃救起。
郑海珠拍拍郑守宽的头,柔声道:“姑姑没生气,姑姑就是心疼你。你现在也不是娃娃了,但酒这个东西,少喝为妙,不但误事,还伤身。军中爷们人不坏,但确实鲁直,是姑姑欠考虑,下回这种差事,不能让你当先跑腿。”
郑海珠待郑守宽用枇杷润够了喉咙,又将驿站伙计送来的养胃淡粥端给他,看着他吃完,也不喊肚子不舒服了,才放心地回自己的屋子。
……
其后两日,戚金派吴邦德和总兵府中两位文士幕僚,陪着几人游览镇江名胜。
而第三日,幕僚领着顾氏夫妇等人去看戏,吴邦德则请郑海珠去总兵府叙话。
镇江的总兵府,用的是原来文庙一隅,院子小,几间屋子更小,与郑海珠想象中那种气派的司令公馆完全不一样。
一进戚金的厅堂,但见公案的东头,已摆放着韩希孟所绣的《抗倭纪事图》六幅屏风。